造车新势力“蔚小理”渐成气候,甚至常常出现在中国豪华汽车销量榜上。就算电动汽车卖得贵点,凭什么这些翅膀都没长硬的新势力能名列豪华品牌?
蔚来、小鹏、理想三个电动汽车新品牌常被某些机构和媒体列入豪华品牌
美国的特斯拉也是“新势力”,几乎是一露面就被列入豪华品牌。特斯拉出手是高,跑车Roadster就不用说了,Model S的档次也直逼奔驰S级——但大众辉腾当年也是冲奔驰S级叫板,为什么身份始终不尴不尬,苦哈哈撑了十几年还是无果而终?
长城汽车2016年推出豪华子品牌魏(WEY),为什么一直被豪华车俱乐部拒之门外?
丰田“面包车”埃尔法在中国比奔驰都贵,还要加价才能抢到,为什么就不算豪华车?
丰田埃尔法是豪华车吗?那雷克萨斯LM呢?
世面上这么多车,豪华品牌的车不一定豪华,普通品牌的车不一定就不豪华——但只有用了豪华品牌的车标,才算名正言顺的豪华车。
重要的不是车本身,而是车头车尾那枚代表出身的车标。
问题是:那枚车标的高贵与否,是由谁决定的?
汽车帝国中的贵族
豪华车,如同人类社会中的贵族。
什么是贵族?贵族有个“贵”字,但这个“贵”与钱无关。当然,贵族一般都不差钱,但贵族之贵,根本上是因为他们有世袭的爵位,通过姓氏、血统来一代代传递特权、知识和财富。
贵族是怎么来的?是一个王朝开国之时,由君主分封的。获封爵位,意味着这个家族成为社会中一个高贵的特殊阶层,代代传承,直到改朝换代。
看看这些欧洲王室纹章,是不是能联想起某些车标?
同理,汽车中的豪华品牌,绝大多数都出现在“汽车帝国”开创之初。
从19世纪末开始,欧美出现“无马的马车”,持续了两个多世纪的马车时代面临一种新式交通工具的挑战。内燃机取代了马匹,车辆成为一种“自走”机械,而且动力迅速提升,速度也远非昔日的马车可比。
1910年的巴黎,马车是主要交通工具
早期的汽车都是手工打造,汽车公司负责制造底盘,车身则由精于此道的马车公司提供。英国的劳斯莱斯公司于1904年创办,它制造带有发动机和变速箱的底盘,客户可以向几家推荐的车身制造商定购自己喜欢的车身。
1913年版的劳斯莱斯Silver Ghost
手工加定制,一看就是奢侈品的套路,在20世纪初,汽车并非一种日常交通工具,而是某些喜好尝鲜的权贵们的时髦玩物。汽车的主顾们非富即贵,他们向车厂定制汽车,不断要求更大的马力、更快的速度、更华丽的车身,为的是在路上炫耀,并盖过其它汽车的风头。
1902年,德国戴姆勒公司打造了第一款以梅赛德斯命名的汽车,这款车把旅行车的舒适和跑车的性能合二为一,时速超过100公里。戴姆勒公司当时的主要出资人杰里耐克就是一个赛车迷,他提出的开发要求简单直接:
我不想要今天或明天的车,它必须是为后天准备的车。
戴姆勒1903年生产的梅赛德斯60HP,1926年戴姆勒与奔驰合并
美国凯迪拉克汽车公司成立于1902年,到1909年并入通用汽车公司时,凯迪拉克已经是美国首屈一指的豪华汽车制造商,这家公司当时的口号是:“Standard of the World”——世界的标准。
美国通用汽车前总裁斯隆是那个时代的见证者,在《我在通用汽车的岁月》一书中,斯隆写道:
1908年以前是(汽车历史 )第一阶段,这个时期汽车价格昂贵,汽车市场完全属于上流社会。
1908年是汽车史上重要的一年,在这一年,美国人亨利·福特推出了面向平民的廉价车型——T型车,并于1913年实现了流水线生产。这种车结构简单、经济实用,普通人家也能买得起。T型车让美国成为全球率先普及汽车的国度,1900年,全美共有1800万匹马,而汽车只有8000辆;到1920年,马的数量仍是汽车的两倍,但到1920年代末,汽车的数量就变成了马匹的两倍。
福特T型车率先实现了流水线大规模生产
汽车在美国很快革掉了马车的命。欧洲人的节奏慢了不少,比如德国,直到1930年代初,汽车在德国依然是奢侈品,绝大多数德国人买不起比摩托车更贵的交通工具,于是,致力于廉价车型的大众汽车公司应运而生。不过,随后爆发的二战中断了大众汽车的大众化之路,欧洲人的汽车普及也被拖延到了战后。
现在我们看到的汽车豪华品牌,大都诞生于二战以前,正是汽车击败马车,建立新的汽车帝国的年代。帝国初创,一些汽车品牌封王封侯,一些汽车品牌成平民英雄,还有一大批汽车品牌倒在了征途中。
劳斯莱斯的欢庆女神、奔驰的三叉星、凯迪拉克的盾牌,这些车标如同世袭贵族的家族徽章,标示着汽车的高贵血统。
对豪门的渴望
帝国一旦建立,格局就趋向稳定,等级也渐次分明。
奉行贵族传统的英国,劳斯莱斯和宾利也成为汽车帝国中的顶级豪门;德国的梅赛德斯·奔驰地位当然不可动摇,后来者宝马、奥迪也靠早年征战赛场的业绩获得了豪车基因;美国的凯迪拉克起家时就靠精细的制造工艺和华丽的车身,在大西洋彼岸号称“世界标准”。
宝马1936年推出跑车328,在当时各著名汽车赛事中战绩辉煌
福特、雪佛兰、雪铁龙、大众等品牌,走的是廉价实用的朴实一路,成为销量巨大的平民之车。
豪华品牌与平民品牌之间变得泾渭分明。福特T型车获得了令人瞠目的成功,1921年,它贡献了全球三分之二的汽车销量,尽管如此,当亨利·福特想要一个豪华品牌时,还是在1922年收购了林肯——一个成立仅4年多的新品牌,但它一成立就走了豪华路线。
二战以后,汽车帝国已经成熟,新品牌再无获封贵族头衔的机会。
但是,别忘了世上还有一种“准贵族”叫作“世家大族”。
比如三国时的袁绍,一提此君,必伴一句“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东汉极其看重门阀,袁氏一族的社会地位完全可以比肩王公贵族。
俗话说,“三代出贵族”;还有俗话说,“三代出不了一个绅士”。可见,平民成为“准贵族”不是没有机会,但能出头的确属凤毛麟角。
汽车品牌中,英国的路虎在二战后积累了20多年的越野资历,于1970年代另辟蹊径推出揽胜,另开豪华越野一脉,居然把路虎品牌带入豪门;日系三强丰田、本田、日产在1980年代分别推出雷克萨斯、讴歌和英菲尼迪,然而除了雷克萨斯获得稳固的“准贵族”地位外,其它两个品牌至今飘摇不定,豪华与否似在两可之间。
揽胜1970年上市,这款车引领路虎成为一个独特的越野豪华品牌
虽已进入讲究平等的现代社会,但人类的门第观念根深蒂固,每当说起贵族,仍然心驰神往艳羡不已。且不说英国这样保留君主的国度,就连素无贵族传统的美国,那些世家大族也以“准贵族”自诩,自认血统高贵,瞧不上后起之秀。
美国文化批评家保罗·福塞尔在《格调——社会等级与生活品位》一书中写道:
当约翰·肯尼迪在电视上看到理查德·尼克松露面时,一脸吃惊地回头冲他的朋友说:“这家伙一点没档次。”
虽然都当过总统,但约翰·肯尼迪出身于美国传了几辈子的赫赫有名的政治世家,而尼克松是一个破产农场主的儿子,二者的“档次”就有了差距。
当然,肯尼迪家族跟英国王室比起来,那“档次”又差的不是一点了。
贵族讲究“老”,而且是越老越好,传的辈子越多,含金量越高。汽车品牌也是如此,否则你很难理解:为什么宝马和大众为争抢劳斯莱斯和宾利而撕破脸,虽然那是两个没落已久难以为继的品牌;为什么奔驰对迈巴赫恋恋不舍,就算当个S级的特别版也觉得脸上有光。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天生对地位有着渴求,终其一生都在想着爬到更高的阶层。而贵族,是除王者之外公认的社会最高等级,不光享有权势和财富,最具神秘色彩也最有诱惑力的,是这个特权阶层所谓的教养、品位、情调、生活方式。真正的贵族只在少数几个国家还有保留,但在贵族已经消失的现代社会,人们不由自主地把某些物品与贵族联系在一起,仿佛只要拥有这些东西,也算沾染了点贵族气质。
汽车中的豪华品牌,就寄托着人们的某些联想。但很可惜汽车才100多年,还是不够老,所以你看英国王室,逢重大仪式真正压轴的不是劳斯莱斯或宾利,而是皇家马车。
马车比汽车更能彰显王室的悠久传承
电动汽车要改朝换代?
汽车帝国百余年,仿佛又到改朝换代时。
如果仅仅是把内燃发动机和变速器换成电池和电机,电动汽车远远谈不上是某些人宣称的颠覆者、新物种。
电动汽车比内燃机汽车出现得更早,并且是早期汽车的热门之选,直到1920年代初,电动汽车的销量还可以和汽油车平分秋色。福特T型车在美国实现流水线生产并掀起购买热潮之后,亨利·福特的夫人克拉拉居然在1914年买了一辆电动汽车作为私人座驾,一直开到了1930年代。
这辆电动汽车是亨利·福特夫人克拉拉的私人座驾
与当时的汽油车相比,电动汽车工作安静、操作简单、舒适性好。它用不着用一根摇把去费力启动,驾驶时也用不着复杂的换挡动作,行驶中也没有令人讨厌的噪音和尾气,在当时深得阔太太们的喜爱。在汽油车广泛使用了电启动装置,并通过大规模生产不断降低成本后,昂贵、笨重、续航短的电动汽车被淘汰了。
进入新世纪,燃油车面临着日趋紧迫的能源和环境压力,汽车电动化的思路得以重启。
今非昔比,电池技术的进步,让电动汽车的续航越来越接近燃油车,而电动汽车加速快、行驶安静平顺、无尾气排放的先天优势也再度释放出魅力。更重要的是,电动汽车的重启恰逢人类的信息技术革命,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与汽车叠加,产生了新的想象空间。
“造车新势力”更愿意扮演颠覆者的角色,他们高调宣扬自动驾驶、智能、网联之类的新概念,倾向于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与燃油车不同的“新物种”。这样,就能制造出一个“王朝更替”的场面,给他们“彼可取而代之”的机会。
新的电动汽车制造商热衷于把自己包装成传统汽车的颠覆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特斯拉已经成为电动汽车时代的新贵族,在全球范围内与奔驰、宝马这样的传统豪华品牌分庭抗礼;蔚来、小鹏、理想也出现在国内的豪华品牌汽车销量榜单上,虽招来“僭越”争议,但显然已经走在了一条通往“新豪华”的捷径上。
这也给“旧势力”们一个启发:一百多年了,终于等来一个创造新豪华品牌的窗口期,但万不可死脑筋抱着祖宗的遗产不放,最好平地惊雷横空出世一个全新的品牌——一定要和老品牌切割,最关键的,是要编织出一个类似钢铁侠那种“科技英雄改变世界”的新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