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很少人不会喜欢这座城市。可能是因为某某,可能是夜半大排档一碗喧嚣的猪肝粥,可能是夏天傍晚六点多快七点的那一片蓝到发紫的天空,还是这到底是许多大城市之中难得有像是人生活的一面。
在举国之力,情绪高涨地为GDP呐喊的集体环境中,广州保留了对个体的人文关怀,快中有慢是老广和游客留恋的温柔。
“汽车城”反倒成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每年11月的广州车展,也差不多沦为了汽车人的美食之旅,这会让人有丝疑惑:咦,这原来是一座“虚假”的汽车城?
非也!
世间偏偏有很多巧合。
譬如美国汽车城底特律群集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老三巨头”,而我们的广州东部是本田,北部是日产,南部是丰田。
底特律有一条胭脂河,10年代的福特在沿岸建起一片钢铁森林,通过发达的航运大幅降低运输成本,每天在这里轰鸣的机器和源源不断下线的A型车,不知疲倦地推动美国工业发展和社会进步。
而被珠江贯通的广州,在2000年把花都和番禺列入市辖区,形成中国乃至全世界罕有的“三江六岸”特大城市布局,为汽车工业的矗立提供优渥的地理优势。
在底特律这个世界音乐大熔炉,爵士乐和说唱和谐地共存和融合;广州也有本地的Project Ace独立乐队,用五线谱写下自己和这座城市发生的故事。
可是广州不是中国的底特律,广州是独一无二的,全世界也只有一个底特律,只是他们都曾为汽车工业带来的美好明天所激动。
广汽的过去
创业维艰——广州标致的崩盘
2004年2月25日,在广汽和丰田成立发动机厂的仪式上,广州时任市委书记林树森难掩喜悦之情,“对广州来说,今天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我们不仅是在参加一个公司的挂牌和奠基仪式,还是在宣布我们终于从战略上基本完成广州汽车产业的大布局。”
林书记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广州刚在2003年跻身全国三大轿车基地之一,现在有了一系列环环相扣的现代汽车工业,以广州为中心的珠三角汽车产业集群势必为周边城市带来经济腾飞,躺在床上看着GDP增长不是梦。
这一切的基石当属广州汽车工业集团,这家企业显然祖上没有富过,创立之初没有受到国家的关注。
前身同生机器厂成立于1948年,见不到红色年代留下的光辉革命痕迹,比如“造辆车见毛主席”之类的产物;随后在没有记载的某一年改制和改名为广州汽车制造厂,主要生产客车和蒸汽机车。
等到80年代的合资浪潮,广州汽车终于有机会上马轿车项目。
当时Jacques Calvet领导的PSA集团正在寻找合作伙伴,试图脱离财政赤字的苦海,于是在香港恒生银行创始人何善衡之子何子栋的牵线下,标致和广州汽车在1985年3月15日联合成立了中国第一批合资品牌之一——广州标致。
▲Jacques Calvet和时任东风汽车董事长陈清泰
和多数合资品牌中外双方各自持股50%的比例不同,广州标致其中46%属于广州汽车,32%属于法国巴黎国民银行、中信汽车公司和国际金融公司瓜分,留给标致的只有22%。
这也是广州标致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占比最小,利润回报最小的标致是提供技术和车型的关键一环,引进新车意味着投入一笔资金,还要考虑市场风险,这对法国人扩大投入的信心造成不小的打击。
况且技术老旧的标致505主要是以CKD的方式组装,对于标致来说,车卖得慢一点没关系,反正通过出口零部件到中国,10年间从中赚取接近50亿元人民币,也不用再拿出一分钱,广州标致就以半吊子状态一直维持到1994年。
国家在1994年出台新版《汽车工业产业政策》,规定整车的国产率必须达到40%,从来没有推动国产化和配套,长时间依赖进口零部件的广州标致被课以高额关税。
这一纸条约外加法郎升值,505的成本和价格一升再升,最高26万元的售价远远超过同时期的桑塔纳(参数|图片),积压库存的情况愈加严重,公司连续亏损三年。
广州标致的崩盘有如多米诺骨牌,白白浪费了最先起跑的巨大优势,错失中国汽车市场爆发的第一个黄金阶段。
亏损29亿元的法国人最终在1997年10月,象征性地以一法郎的价格把股份出售给广州汽车,轻松又沉重地翻过这一页的不愉快。
二次重生——广州本田扭转风评
“广州汽车城如果得以诞生,跟广州本田有一定的关系”,南霸天这样说到。
“南霸天”是别人送给现任广汽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曾庆洪的外号,他和上汽总经理胡庆元一样是个子不高,作风果敢强硬。
在他担任广本执行副总经理期间,“广本神话”帮助广州汽车在短时间内走出了前一段关系的失败阴影,一下子扭转风评。
我们把指针拨回1996年。
广州和标致分崩离析之际,韩国现代和德国欧宝都在争取和广州合作的名额,希望拿到当时盛传进入中国的最后一张绿卡。
最终曾庆洪相中的是本田,他认为日本车的外观和经济性能符合中国人的要求,以及80年代进口的日本产品在广东人心中树立下口碑。
另外一个原因是广州五羊和本田早在1992年成立了生产摩托车的五羊本田,WH125和“小公主”的热销让双方尝到甜头,这次再合作自然是水到渠成。
于是1997年10月,广州和法国断绝关系后,次年7月在广州标致老厂房旧设备的基础上成立广州本田。1999年3月,和海外同步的第六代雅阁(参数|图片)驶下生产线。
凭借雅阁出色的产品力,广本在当时创下连续6年高速增长的记录。雅阁上市一年的销量达到3.2万辆,这是中国市场第一款年销突破3万辆的中型车,而且整个车型周期始终处于供不应求的加价状态。
即使在中国车市首次放缓的2004年,广本仍然以20.2万辆的销量和73%的增速,遥遥领先于行业15%的水平,这让其他车企开始意识到及时引进新车的重要性。
很少人知道的是,广本计划最初的产能是每年3万辆,到2005年达到5万辆,没想到市场的火爆需求迫使他们加快了扩大产能的脚步,赶在2004年达到24万辆。
伴随车市的指数式增长,消费结构同时在发生不小的改变。之前的主体是国家机构、国营企业和出租行业,统一由单位负责维护保养,所以销售并没有提供售后服务。
然而在80-90年代的淘金热中,不少人下海赚到第一桶金后成为私家车主,却对保养比房子还贵的汽车一无所知。
广本考虑到这一转变,在中国开办了第一家4S店,为消费者提高整车销售、售后服务、零配件供应和信息反馈等四位一体的服务,进一步加速催熟中国市场。
眼看广本的大卖,还有被吸引过来的日产和丰田,让众多零部件厂纷纷入驻广州,为日系车提供周全的配套零部件,这不仅提高了雅阁等车型的国产化程度,有利于降低成本和价格。
更重要的是在广州延伸出一条汽车及零部件的产业链,打下日系车在中国发展的根基,乃至世界汽车及零部件重要供应基地,改变了广东工业满天星,不见月亮的分散和薄弱局面。
在继2004年9月1日广汽丰田成功组建后,2005年,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广州汽车工业集团有限公司,联合万向集团公司、中国机械工业集团公司、广州钢铁企业集团有限公司和广州市长隆酒店集团有限公司作为共同发起人,成立大型国有控股股份制企业集团—广州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广汽”)。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曾庆洪这句话或许可以理解为没有广州本田,也难有广汽和传祺。
真正的自主创业——迟到者传祺
在所有自主品牌的比赛中,广汽是彻彻底底的迟到者,1985年开始造轿车,经历两次合资的大悲大喜,等到2008年才推出旗下的自主品牌传祺。
国有汽车集团发展自主品牌的大致分为三种:
一种是长安从零基础摸着石头过河;第二种是和合资公司合作,通过改造对方的老旧平台推出新车,完成起步和积累自主研发的经验,比如一汽和东风;第三种是收购海外集团或平台,在别人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造,相比第二种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比如收购罗孚的上汽。
广汽选择的也是第三条道路——买下菲亚特旗下阿尔法罗密欧166(参数|图片)包括发动机在内的平台和生产线,随后在2010年12月推出首款车型:传祺GA5。
当时的舆论和市场并不看好传祺和GA5,根本原因是GA5定位于中型车,售价动辄12.28万,自动挡更是达到14.38万,这样的价格对于新晋自主品牌来说,动作过于冒险,信心过于膨胀。
传祺可能想炮(参数|图片)制广本和雅阁的成功,一上来先拔高品牌形象,为此GA5还是2010年第16届亚运会的官方指定接待用车。
很遗憾,市场没有上演童话故事的奇迹,消费者投向的依然是合资车的怀抱,传祺因此陷入了“雷声大雨点小”的尴尬局面。
GA5第一年的月平均销量是1500辆,第二年跌剩775辆,到2013年只有560辆,和毫无存在感的GA3一同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完成救赎的是2012年3月上市的中型SUV GS5,以12.38万元的起步价和丰富的车型,遇上国内对SUV的井喷式需要,在2012年、2013年和2014年分别收获2.4万辆、6.5万辆和7万辆的成绩,虽然称不上出色,却支撑着传祺坚持自主道路的决心。
如果说拯救传祺的是GS5,那么让传祺从量变在短短几年内完成质变的,无疑是2015年4月上市的紧凑型SUV GS4。
在没有吉利博越、长安CS75和荣威RX5的年代,GS4和大众同样的涡轮机+双离合组合一下子抓住了消费者的痛点,立刻在2016年以32.7万辆的成绩上升到紧凑级SUV的第二位,同比增长149%,仅次于58万辆的哈弗H6。
之后的2017年依然延续了2016年的火爆,月平均销量达到2.8万辆,年初一度冲到3.5万辆。
放眼当下这几家一线自主品牌的发展史,无不是抓住时机推出合适的SUV,迎来销量、口碑和资本的三重积累,进而提高工艺、设计和研发力量,让中国在迈向世界汽车强国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至于中国汽车人心心念念的轿车,更多是扮演顺风局扩大优势的奇兵角色,想要逆风翻盘,还得是在市场吃得开的SUV。
广汽的现在
车市寒流中暴露出的产品缺位和短板
未曾想好日子才过上没几年,2018年的车市寒冬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传祺2018年销量突破53万辆,同比增长5.23%的背后是:
GS4面临产品老化、质量问题频发和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2018年上半年同比下滑30%,哪怕6月中旬的新车有所回暖,也无法逆转全年同比下滑30%,跌到23.5万辆的事实。
进入2019年,GS4前四个月的销量同比下滑58.88%,2.79万辆的总数仅仅是巅峰时期一个月的成绩。身为每年为传祺贡献至少一半份额的砥柱,失速的后果是引发传祺的销量减少四成。
可是传祺并不是一味地啃老本,近几年用GS4积累的资本积极扩充产品线,小型SUV GS3到中型SUV GS8一应俱全,2018年打响“轿车振兴计划”的GA4和GA6(即将上市),还有GM6和GM8两款MPV。
仿佛昨天只有一款GS4的传祺,明天就要走上全面发展的快车道,结果天一亮,其他车型并没有站出来为GS4分担肩上的重担。
站在事后诸葛的角度,我们简单盘了盘传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小型SUV GS3面对尺寸接近的宝骏510、长安CS35和远景X3,价格不占优势;复出的GS5冲高艰辛;紧凑级轿车GA4则是以帝豪的尺寸,定了帝豪GL的价格。讲道理,倒是分别月销2500辆左右的GM6和GM8,作为MPV来说可圈可点。
稍微让广汽感到欣慰的只有,蛰伏一段时间的广本和广丰累计同比增长16.67%和32.94%,是当今车市为数不多的闪光点。
但是他们的眼睛无法忽视,产销快报的后几列是下滑45.13%的广菲克、下滑16.56%的广汽三菱和下滑26.05%的广汽日野,最后一列赫然写着“-3.17%”。
广菲克,说是广汽菲亚特-克莱斯勒,实际是99%的Jeep,赶在SUV的风口进入中国打响第一炮,可惜感性和操控不是中国市场需要的,产品也没有在老百姓心中留住口碑,起初的辉煌难以为继。
至于广汽三菱,连三菱汽车自己都看不清未来在哪里,更不用说N年才有一款新车或者只是改款车型,武断地讲,这根本是广汽的拖油瓶。
某种意义上讲,跨国车企基本上主导着中国汽车的发展。然而“利润奶牛”也有放缓的一天,到时还将暴露更多问题,如何减小合资品牌的影响,才是国内汽车集团亟待解决的重点和难点。
广汽的未来
传祺的未来才是广汽的未来
不难发现,快速扩充产品线的自主品牌一到年底统计,能有几款车型月平均销量过万的并不多,强如长城在2018年也只有H6(月销4.1万辆)和风骏皮卡破万(10万辆的H2还差一点),唯独吉利一家真正做到了多点开花,轿车和SUV齐头并进。
资深分析师朱伟说过,自主品牌想要做实做强,无非是市场、品牌和研发三要素,这也是传祺真正成为“传奇”的必由路。
市场不用担心,中国是全世界最大的汽车市场,这是自主品牌最大的优势。
品牌需要自己创造,除了打打营销的鸡血之外,核心依然是产品和长期积累的口碑。
对比传祺和吉利长城的不同,前者类似于汽车界的“暴发户”,一夜之间因为一款车的热销站在了风头浪尖的位置,GS4短期形成的口碑也没有想象中扎实,一旦出现其他替代车型,理性务实的消费者绝对不会心软。
而吉利长城在轿车和SUV领域的精耕细作多年,打磨出各自的金字招牌,一说到自主轿车,我们会想到帝豪;一说到自主SUV,第一反应绝对是H6。
另一个关键是下探,这也属于扩大品牌知名度的一部分。除了大家都在做的“跳楼甩卖”,还有是经销商往三四线及N线,内陆城市的下探。
比如安徽和湖南,传祺经销商的数量分别是13家和16家,吉利是27家和26家,长城则是21家和26家;按照总数的话,吉利和长城在全国分别有637家有和642家经销商,反观传祺仅有394家。
千万不要忽略这多出来近250家经销商辐射到偏远城市和农村的范围,这为是打性价比的自主品牌不可或缺的据点。
有机会到这些地方走一走,就知道时代进步的痕迹十分缓慢,很多人的信息开放程度依旧停留在上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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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当地环境有多闭塞,他们没有上网的条件,不会恰当地使用搜索引擎,搜索引擎没有显示正确的答案,当然也不排除他们的大脑有选择无视的机制,所以你不把4S店开到家门口,估计没几个人听过这个品牌。
有时候研究中国汽车,往往最容易忽略经济基础,老是关心上层建筑,以自己的优越条件断定对方的需求,殊不知强加的善意也是一种恶意,大国之下仍然有许多无法回避,关系到每位普通人的现实问题。
最后是极具挑战的研发。
据悉,传祺面临着成本升高的问题,这是因为一些产品采用和借鉴广汽集团旗下合资品牌的技术或设计,需要向合资品牌支付专利费,从而导致成本的提高。
自主研发相当于品牌的话语权,用什么发动机变速箱,每个月排产多少,该怎么调校完全由自己决定,没有任何外界因素的约束,不然广州这边一刮台风,还要请示东京可以打伞吗。
第二要素的品牌和研发同样是息息相关的。积累口碑的前提是一款具备竞争力的产品,之后在整个周期不出大问题,同时面对竞品依然存有优势,换代之后延续前任的竞争力,接着才有口碑的积累,产品和品牌才站得住脚。
好消息是,传祺已经在硅谷、底特律、洛杉矶、上海和广州建有研发中心,未来还将把疆域伸向德国和印度,进一步推动广汽全球化战略的相关布局,第三代发动机1.0T、1.5T三缸机和2.0T四缸机也即将投产。
其实自主品牌发展了这么多年,骨子里还是和世纪初一样,最不缺乏的是雄心壮志和宏伟蓝图,最缺乏的是快速扩张的高亢过程中,如何冷静地精准切中消费者的需求,扎扎实实地学习和前进,这都是暴富的传祺们未来所需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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